夏寧柔軟了語氣,不似方才那般語鋒利,眸光也柔著:"如今他位高權(quán)重,太皇太后薨逝,宮中仰仗將軍的事情頗多,我仍未到緊要時候,心中也有分寸。況且,在用最后方子時,蘇楠定會將人請回來守著,到時先生再與將軍說罷,現(xiàn)在就別令他分心了。"
謝安吃軟不吃硬。
夏寧一求,他就同意了。
有謝安為他遮掩,夏寧安心了不少,也有了更多的時間安排事情。
她不信自己會折在這一遭上。
卻也怕鬼門關(guān)前溜了一圈,回來后性情大變,委屈了院子里的丫鬟們。
她待下人一向親厚。
這些日子她脾氣難伺候,小院里的氣氛也壓抑了,確實為難了她們。
在熬過湯藥的藥性后,夏寧便撐著精神,又是召外頭的針線婆子進來量身裁衣,又是找金器玉石鋪的掌柜們進來侍候。
周掌柜也在其中。
他新開的絨花鋪子在京中生意不錯。
夏寧許久沒給他遞過花樣,但周掌柜卻悄悄搭上了天青閣的紅衫。
這回入府特地送來供她賞玩的幾支絨花簪子,看著花樣顏色,一看就是紅衫喜愛的模樣。
夏寧拿起一支花樣大氣的四梳金釵。
兩朵淺粉橙色的花,五六瓣的花葉疊著,一朵大些,一朵小些,花旁長出四五片淺藍色的細長形柳葉。
絨花壓平了,捏在手中,泛著上等蠶絲線的光澤。
最為精妙之處則是在花瓣、葉片一圈上,用兩根細細的金絲絞著鑲了一圈。
粉藍的花樣看著不算精巧,甚至有些俗氣,可金絲一加,大變模樣。
尊貴上去了。
顏色用的又嫩又俏。
自然就招那些個身份貴重的年輕夫人、小姐喜歡。
連夏寧看著也愛極,拿著銅鏡比劃。
這是周掌柜在她成了將軍夫人后頭一次拜見,這會兒更是一籮筐的好話都往她身上砸。
夏寧比了下卻未簪上,纖手輕輕撂下銅鏡,無意問了句:"近一年里的絨花生意不大好做罷"
絨花樣式鮮艷顏色出挑。
這一年中先帝、太皇太后薨逝,京中的貴人們雖不用戴白,但也不適宜簪紅戴綠。
絨花生意多少有些影響。
那些昂貴的款式自然不好賣。
周掌柜笑呵呵的應(yīng)了聲,"瞞不過夫人慧眼,高門里的生意卻是有些艱難,但底下的收益還能過得去,等過了這些日子,小的還打算開個分店,離集市近些,鋪面小些也無礙,就賣簡單野趣的樣式。"
夏寧自然點頭說好。
又問了他每月的進賬如何,簪娘有多少個了。
周掌柜一一答了。
關(guān)于分賬的事情也早早準備好了。
可直到最后由一個嬤嬤送他出門,也沒聽這位主子問一句分賬的事情。
他晃了晃腦袋,心想著到底是身份不同了,他這些收入自然瞧不上,轉(zhuǎn)念又一想,似乎將軍夫人提了句既然如今年景不好,不若先去江南買個小院,組個染坊出來,如今他們用的絲線都是從江南買來現(xiàn)成的,雖也能用,但每批次買的顏色不同,總有偏差,染色質(zhì)量也層次不齊。
賣給尋常人家自然是足夠了。
若賣給有臉面的,只會惹人笑話——人家用來繡衣裳的絲線,他們做了讓人戴在頭上,講究些的貴人肯定不愿意戴。
周掌柜一想也覺得有道理。
只是盤院子、置辦絲染坊又要花銷不少。
這到底是東家的吩咐,周掌柜聽了后多少有些心動,打算回去籌謀考量。
周掌柜走了后,夏寧便讓幾個丫鬟把得的簪子分了。
商人精明市儈,送來了十幾件市面上見不著的簪子花樣,可以贈些貴婦人,那些尋常討彩頭的簪子更多,用來賞下人正合適。
賞完了東西,夏寧又請嬤嬤安排,每年的忌日、清明,都要提醒她或是由熟識的人去給梅開、竹立掃墓上香。
隨后又叮囑春花關(guān)于陸圓的事情。
她沒養(yǎng)育過孩子,但陸圓既然喚她一聲干娘,她就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做到最好。
她還撥出空盤點自己的嫁妝。
一本本厚厚的賬本搬進來,看的她眼花繚亂,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她如今可真有錢,莊子鋪子院子田地也真不少。
這般忙碌著,像是身子好受了許多,夜里也睡得沉了些。
只是小院的丫鬟們背著她,氣氛愈發(fā)凝重。
在丫鬟們看來,她的所作所為,更像是在安排……身后事。
三個丫鬟為此掉了不少眼淚,也不敢讓夏寧發(fā)現(xiàn)。
而京城里,輔國公與白家小姐的傳越來越盛。
夏寧當著人面自然要醋上一醋,尤其是蘇楠與謝安來時,她還會說一兩句,"是否要多個妹妹進來了……"
然后‘背著’丫鬟們掉眼淚。
自這之后,蘇楠請脈愈發(fā)謹慎,守在世安苑的時間也越來越久。
夏寧將戲演的滴水不漏。
日子終于到了服用最后一副方子,蘇楠與謝安一齊盯著她喝下去,又交代她:"夫人服用后可能會發(fā)熱、難受、心絞痛等癥狀,我與謝前輩都會在旁邊守著。夫人若真的撐不住,只管遣人來叫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