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元瑜目視觀棋,觀棋點頭示意記下了。沐元瑜便又看回他:"你的意思,這些人同你捆在一起的分量便抵得過我父王的親筆書信了"
陳孝安不料她又繞了回去,郁悶道:"不是,只是三姑奶奶——"
沐元瑜道:"好了,不要總把三姐姐拿出來堵我——天色這么晚了,你再兜圈子,可就要兜到天亮去了。陳管家,你見了我對此事毫不知情,才一進門就說了‘大出意料’,既然如此,你應(yīng)當已經(jīng)知道其中出了差錯,那又為何還把三姐姐告知了父王的話拿出來再三說呢你難道想不到這蹊蹺之處"
對這個問題,陳孝安無可辯之處,他若說就是沒想到,未免顯出自己蠢得離奇,若說想到了,那他閉口不只拉扯沐芷霏問題更大,額上的汗不由出得更多了。
進這道門之前,他絕沒想到自己能被一個初來乍到的半大少年的問話逼到墻角去。
不知是不是叫沐元茂走時那幾個哈欠傳染的,沐元瑜禁不住也掩口打了個哈欠,瞇著眼道,"三姐姐那邊是什么情況,我明日自然會去詢問,現(xiàn)在我單問的是你。你看守老宅,沒有親見父王音信就隨意放外人進來,我以最善意來揣測你,你也有個失察與輕信對不對"
"最善意"已經(jīng)往他頭上扣了兩頂鍋,這要"非善意",不知他還能落得什么罪名了。
陳孝安心中下意識滾過這句話,他守著這宅子又不是開善堂的,沐芷霏沒使銀錢喂飽了他,他怎肯裝糊涂冒風險把韋家人放進來
他本身不干凈,再被問下去,他的錯處只會滾雪球般越滾越大,此刻繼續(xù)嘴硬強辯,實非上策。
一咬牙,跪下道:"是,老奴知錯,三姑奶奶親自上門送了韋家人過來,老奴實不敢把人拒之門外。此事老奴確有不是處,求世子看在老奴遠離主子在京枯守這么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恕老奴這一回。"
沐元瑜笑了笑:"認錯就好。不過,恕不恕你我說了也不算。"
到京這半天經(jīng)歷的事太多,她確實疲困交加了,不由又打了個哈欠,揉著眼道,"行了,你先回去罷,這事明天再說。"
陳孝安想到她說明天要去見沐芷霏的話,以為是要等見過沐芷霏后再來想如何罰他,沐芷霏那個說一不二的脾氣,想來這姐弟倆自己就得先吵起來,到時候哪里還顧得上他,他再小心賠幾句罪,這事也就過了。
原本高懸的心便放了點下來,彎著腰告退出去。
屋里沐元瑜進了臥房安歇不提。
……
翌日早上。
沐元瑜抱著被子閉眼打著瞌睡,挨手板的那只手伸在被子外頭,鳴琴輕手輕腳地替她把包扎的布條解下來,將她的手浸入床邊觀棋端著的一盆溫水里洗凈,再涂上新的藥膏。
林安使的勁著實不小,過了一夜,她的手掌越發(fā)紅亮起來。
鳴琴心疼地道:"看這手打的,世子下回可得小心些——即便要幫三堂少爺出頭,也不該去扒別人的褲子,您這樣,以后可怎么娶妻呢。"
沐元瑜半夢半醒的,知道她的真實意思其實是說她是女兒身,干這種事太出格,萬一叫人知道了以后不好嫁人,她閉著眼含糊道:"那就不娶,我好稀罕娶個人回來管著我么。"
鳴琴失笑道:"世子一時懂事得不得了,一時又凈說孩子話。"
"什么孩子話,我說真的。"滇寧王反了悔,她早年議定的后路不再作數(shù),倉促進京,未來一片混沌,保住性命才是頭一等大事,哪還有工夫管嫁不嫁人這種小節(jié)
順口調(diào)笑道:"我有你們幾個就夠了,到時候,我封你做個夫人,你替我管著內(nèi)宅,我看也不差什么。"
鳴琴笑嗔:"世子,你真是沒睡醒——"
"世子,我呢我呢"觀棋卻是眼前一亮,把盆放下?lián)湓诖策叺?"我也很能干啊,只比鳴琴姐姐差一點!"
沐元瑜順口繼續(xù)畫餅:"好,好,你也做夫人。"
觀棋歡歡喜喜地笑道:"多謝世子,那我們說定啦——"
外邊忽傳來奉書斥責人的動靜,她一向內(nèi)斂,極少大聲說話,沐元瑜睜眼道:"怎么了"
觀棋起身出去,過一時進來道:"是個送花的小丫頭,送了還不走,探頭探腦的,在這窗子底下耽擱,奉書攆了她。"
又不快抱怨道,"這宅子里不相干的人也太多了,又不好直接封了我們這院子不許人來,依我說,循理由攆走幾個才好,不然天天防賊似的,也是煩人。"
沐元瑜倒不生氣,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道:"昨晚陳管家說的那幾個人名你還記得嗎"
觀棋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你出去通知刀三哥,讓他領(lǐng)著人,把這幾家子連同陳管家一家在內(nèi),通通捆了送到外城家兵那里去,叫他們回程時押著一起帶走。"
她來時共有四百家兵、一百私兵護送,天子眼皮底下,這四百家兵目標太大,是不會跟她留在京城的,護送她到地頭后,休整幾日就要原路回去了,此時還在外城歇著。
她說著沖觀棋眨眨眼,"陳管家要喊冤,就跟他說,他自作主張,放外人進來,自己也認了失察之罪,現(xiàn)在我給他機會,叫他親向父王請罪去,恕不恕他,父王做主,也許父王看他勞苦功高毫不計較也不一定——那幾個人當時在場,不知吭聲,一般失察,那就一般處置,有不服,都等見了父王自己說去。"
什么恕不恕都是幌子,云南山高水長,這些人這一去,還想回來
觀棋眼睛越聽越亮,歡呼一聲:"世子英明!"
掉頭就沖出去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