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靜得出奇。
夜幕已臨,這么多人站在一起卻不發(fā)出半點聲音,一張張木然陰冷的臉看著他們,氣氛古怪恐懼。
烏嬋心里一動,眼神掃了掃人群。
"各位這是做什么我烏家班干干凈凈的來,干干凈凈的走,你們未必還想強行留客不成"
這時,人群終于動了。
一個約摸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走到了黑壓壓的人群前方,他留著胡子,身形微胖,穿身皂青袍子,神態(tài)懨懨,眼里暗淡得幾乎無光,可是望著烏嬋說話時,卻比那些人多了幾分氣勢。
"戲沒唱完,貴客怎么就要走了呢"
烏嬋神色一凜,轉(zhuǎn)而又笑
轉(zhuǎn)而又笑。
"喲,這不是古老板嗎我還在你家吃過面條和牛肉呢,這么快就不記得了沒錯,七天堂會是沒有唱完,可我也沒拿錢府的酬金。我烏家班為何要走,諸位心知肚明。錢家欺負我們戲班的人,青山鎮(zhèn)要是沒有說理的地方,我找說理的地方去。"
烏嬋口中的古老板,正是時雍和趙胤那夜去拜會過的中年人,青山鎮(zhèn)的老亭長。
聽了烏嬋的話,他臉上沒有半分動容。
"青山鎮(zhèn)不要你走,你就走不掉。"
烏嬋笑道:"今兒個真是大開眼界了。青山鎮(zhèn)的百姓竟會強行留客,這是什么江湖規(guī)矩"
老亭長眼皮抬抬:"青山鎮(zhèn)沒有百姓。"
烏嬋內(nèi)心微驚。
臉上掛出了一抹職業(yè)的笑。
"喲,這話怎么說的敢情你們都不是我大晏子民,不是青山鎮(zhèn)的百姓了么"
她打個趣,老亭長眼皮翻動一下,肯定地回答了她。
"不是。"
"什么不是"
"青山鎮(zhèn),沒有百姓。"老亭長幽幽重復。
錚!鐵器發(fā)出的嗡鳴尖銳刺耳。只見他背后那些著裝不一,年紀不一的青山鎮(zhèn)百姓,突然亮出了武器,有些刀,有些是劍,有些甚至只是一把鋤頭,老弱婦孺一不發(fā)地避讓到人群后面,秩序井然,如同受過訓練的兵丁,一個個眼露兇光,蠢蠢欲動,目光古怪詭異——
就好像他們不是人,而是盤中的食物。
大地靜默。
云層漸低,夜?jié)u漸襲來。
極目一望,遠處群山層疊,面前的人,仿佛都變成了鬼。
烏嬋戒備地后退一步:"為什么你們是瘋了嗎我們無冤無仇。"
老亭長:"這才是千秋功業(yè)!"
千秋功業(yè)一個小小的青山鎮(zhèn)談什么千秋功業(yè)
"你們是圖財,還是要命"
老亭長:"舊的世界已是強弩之末,邪君攜上古靈物拯救蒼生,將成就萬古不朽的功業(yè),只容人親近它,服從它,誰若是遠離、反對、破壞、背叛,必將承受這燎原大火的炙烤,直至毀滅。"
烏嬋看著這神神叨叨的人,有片刻的愕然。
"勞煩,說人話。"
老亭長張開雙臂:"來者,來者,一個人都不許走。"
長風過街,刮過烏嬋的臉頰。
她倒吸一口涼氣,偏頭示意烏家班眾將馬車和箱子守護起來。
"這是非打不可了"
噼啪!烏嬋手上長鞭猛地一甩。
"兄弟們,既然青山鎮(zhèn)的百姓舍不得我們走,那我們就再留一留。"
——
箱子里黑漆漆的一片,留著通風透氣的幾個小孔。
袖子被人拉了拉,時雍回頭,看到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趙云圳的臉正對小孔透出來的光,眼睛瞇了瞇,雙手緊緊抓住時雍的手腕,小聲問:"他們打起來了,怎么辦"
時雍抓著他的手,在掌心用力一捏,"不要怕。我會保護你。"
他倆是趁著錢宅大亂時被安排到箱子里的。烏家班的隨從里面,也混入了庚字衛(wèi)的人,此刻還未出青山,趙胤馬上就會得到消息,
原以為這場大戲會等他們離開青山鎮(zhèn)才開始,
如今一看,是要提前開鑼了。
趙云圳許久不說話。
好一會兒,他又拉了拉時雍的衣衫,用更低的聲音問她:"阿胤叔在哪里他會來救我們的對不對"
時雍低下去,頭碰上他的額頭,手揉了揉他得后腦勺,"對。"
趙云圳點點頭,將眼睛湊上箱子留下的小孔,一眨不眨地往外望,小拳頭捏得緊緊,時雍這才發(fā)現(xiàn)他除了害怕,還有興奮。
青山鎮(zhèn)的燈不亮,昏暗環(huán)境里的搏殺,慘烈而驚恐。你砍我一刀,我殺你一劍,我殺不過你,抱住你也要啃下一塊肉。時不時傳來一聲慘叫、滿地鮮血,有人缺了耳朵,有人少了胳膊,奔跑、嚎叫,聲音不斷傳入耳朵。
可是,害怕鬼邪之物的趙云圳,好似一點都不怕搏斗廝殺。
"他們就快要輸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