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這一幕看得眾人寒毛悚然,不敢說話。
但黑氣的蠕動并沒有停止,又一個村民被選中,卷入長凳之中。
不久后,他也同第一個村民一樣,像是被吸納完營養(yǎng)的殘渣廢料,癱軟在長凳處。
相較于趙福生一行人,百里祠的村民人數(shù)占上風(fēng),他們被選中的機(jī)率更大。
不出兩刻鐘,已經(jīng)七八人倒在凳邊。
他們的身體重疊擺放,最后一人滑落下來時睡在前面的村民身體上,四肢失去支撐性,骨瘦如柴的手臂晃在半空。
縱使已經(jīng)參與過多樁鬼案,膽子早比去年大很多的范無救也后背汗毛倒豎,挪動腳步靠近趙福生身邊:
“大、大人,他們這是死了嗎?”
趙福生沒回話,伍次平語氣硬邦邦的答道:
“沒有!”
他說完,又緩了口氣,接著清了下嗓子:
“牛老七,你恢復(fù)過來了嗎?恢復(fù)過來就起來了,給人騰位置,別擋著載物,到時影響老爺選人了?!?
他這一喊話效果堪比神醫(yī)。
先前還垂死狀態(tài)的村民一聽‘影響老爺’幾個字,立即驚坐而起,一面流著粉色的唾沫,一面手足俱用,爬都要爬離血紅的長凳處。
“該死的懶鬼們,醒了就快走,影響了祭祀,扣的是自己的功德,下輩子還想不想好過了?”伍次平喊。
陳多子心善,聽他這樣一說,不忍的道:
“伍大人,你何必這么快催促?我看他們都很可憐,剛剛,剛剛那個是鬼在吸——”
“慎!”伍次平厲喝。
趙福生道:
“伍大人想必是面冷心善的人物。”
她這話一說出口,伍次平冷哼一聲:
“我只是盡自己的職責(zé)罷了?!?
趙福生搖頭:
“功德值的增減在老爺?shù)南才g,你催促這些人離開,也是怕他們影響自身功德?!?
陳多子聽到這里,恍然大悟。
再看這位冷著臉的伍大人時,竟看出他這張冷臉下隱藏的善意了。
“功德的多少哪是我能影響的,全是他們自己的造化,走開走開,別擋著道了,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輪到我——”
他話音未落,一股黑氣便襲卷而來,將伍次平牢牢纏住。
“該來的躲不掉——”
他這話一說出口,無數(shù)黑色的濃稠液體從他天靈蓋處傾泄而下,鉆涌進(jìn)他眼珠、鼻孔,一眨眼間將他嘴舌全部塞住。
伍次平在眾目睽睽下變成了一個全身漆黑,沒有眼耳鼻,僅有一張嘴的詭異可怕‘人’,緩緩走往長凳處。
“我原名伍次平,本是帝京東城鎮(zhèn)魔司馭鬼者,馭使災(zāi)級鬼物,奉封都之命,鎮(zhèn)守隸州?!?
伍次平開始緩緩?fù)侣渡健?
這些話顯然已經(jīng)并非秘密——興許在數(shù)次這樣的大小祭祀中,他已經(jīng)說過不知多少次了,那駭人的鬼藤對他的這些事并不感興趣,鉆入他的腦袋,在他的大腦、胸腔內(nèi)用力鉆涌,大力攪弄。
伍次平的腦漿順著黑氣從眼眶處涌出,那些腦漿已經(jīng)被攪得粉碎,只余殘渣碎屑,且隱隱發(fā)灰。
可那怪異的鬼藤卻如獲至寶,將其吞入陰影中。
“……”
范必死‘咕隆’吞了口唾沫,一時之間感覺十分反胃。
“老丁,你、你確定要留在武清郡長生不死嗎?”
鬼使神差的,范必死突然張嘴喊了丁大同一聲,丁大同如見活鬼,表情驚恐萬分的搖頭。
他此時心中后悔不迭。
當(dāng)日鎮(zhèn)魔司的檔案室內(nèi),趙福生曾給過他另一個選擇。
如果那時他沒有貪圖生長的誘惑,做出了和陶立方他們一樣的選擇,是不是就不用陷入武清郡這樁恐怖的鬼禍中?
……
鬼藤一吃到殘余的人腦,頓時更加兇殘,幾乎要將伍次平的頭顱拽起來了。
偏偏他的屁股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牢牢粘黏在血紅的長凳上,這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加持幾乎要讓伍次平的身首分離。
他的脖子被拉長,臉龐就算被黑色的濃稠液體裹住,也能看得出來扭曲、痛苦。
偏偏他還在說話:
“……我為隨行兄弟出頭,得罪程夢茵,輪回轉(zhuǎn)世時,被他特意叮囑流放至百里祠中?!?
趙福生一聽到關(guān)鍵信息,終于動了:
“救人!”
黑色的藤霧鉆入伍次平的鼻孔,將他皮肉撕裂,淡粉的血液溢出,很快被藤霧吸納一空。
劉義真一聽她說話,眼中金芒閃爍。
數(shù)點金光像是小魚一般在他雙眼之中游走,他的眼皮、鼻梁及嘴唇瞬間化為金色,仿佛銅鑄,提步往前時,‘咚’聲落地,震得地上黑藤一抖。
王之儀飽受震懾,蔣津山的臉?biāo)查g僵住。
他那雙綠豆似的眼睛里也浮現(xiàn)出幾點金芒,同樣的眼皮、嘴唇化為金色,好似頃刻間被封印。
王之儀只覺得后腦勺重逾千斤,仿佛有人拉拽著她后腦勺,令她不由自主的仰頭。
劉義真的力量對厲鬼的威懾極深。
鬼藤的動作一頓,二范也動了。
二人各自上前,伸出一只手。
一條血紅的臍帶被二人抓在掌心,兩人手持血臍帶將這些黑藤纏住。
這些血臍帶厲害非凡,一接觸黑藤,立時臍帶上出現(xiàn)鱗片狀的紋路,每塊鱗片之間浮現(xiàn)出一個猙獰的鬼頭,大口撕咬黑藤,將其吞吃入腹。
“……”二范自己初時看到這血臍帶威力,也被嚇了一跳,兩人本能想甩手,可那血臍帶卻像是與二人身體相系,無法甩脫。
兩兄弟硬著頭皮再度出手,將纏繞在伍次平身上的鬼藤一一扒下。
有了外援,伍次平立即回過神來,也手忙腳亂伸手抓扯鬼藤。
但他的力量在厲鬼面前顯得弱小無比,壓根兒無法撼動這龐然巨物。
“伍大人,用鬼的力量啊?!?
孟婆開口提醒。
伍次平的動作一頓。
幾十年的時光,令他早遺忘了自己本身還是一個馭鬼者,此時聽聞孟婆提醒,竟想不起來如何馭動鬼物。
最終還是趙福生出手,她伸手一握,掌心里不知何時握了一條慘白鬼鞭。
‘嗖嗖’破空聲響里,鬼鞭抽中四處蔓延的鬼藤,所到之處留下烙印,鬼藤畏避而走。
有了她幫助,二范壓力驟然一松,接著以血臍帶抽打,將捆纏在伍次平身上的鬼藤打斷,將其從血色長凳上拉拽而起。
伍次平一離開長凳,頓時松了一大口氣。
經(jīng)此祭祀,他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好似記憶在重組。
隔了好一陣,伍次平終于回過神來,表情虛弱:
“你們——”
他欲又止,最終嘆道:
“你們?nèi)谴蟮溋?。?
趙福生收起鬼鞭,仔細(xì)端詳他:
“伍大人,我剛剛看到這些鬼藤鉆進(jìn)你的大腦,掏出了一些腦漿子吞噬了——”
伍次平苦笑了一聲:
“我剩余保存的就是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