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記之曰——遜?
遜?!
商如意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氣,一瞬間,無數疑惑涌上心頭,又全部解開。
就在她有些木然,身子都開始搖搖晃晃的站立不穩(wěn)的時候,一只手又從身后伸過來,輕輕的護住了她的背心,回頭一看,宇文曄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后扶住了她。
相比起商如意乍聞驚雷,震愕不已的樣子,他倒是很沉靜,只低聲道:“先坐下?!?
“……”
商如意神情復雜的看了他一會兒,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她一不發(fā)的跟著他掌心的溫度和力道,被他帶著慢慢的走到一邊坐下,只感到心還突突的跳著,震得她胸口發(fā)燙。
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而宇文淵,似乎也知道那一個字對她的震撼,畢竟,今天在兩儀殿上,聽到那個字,向來對他們聽計從的少年天子立刻臉色慘白,隨即勃然大怒的要殺人;而其他幾個久歷風霜的持重老臣也全都大驚失色,險些失了方寸。
遜!
這個字,在皇帝面前,是不能隨便說的——
哪怕,他曾經想過更無禮的方式。
哪怕,在擁立新帝之后,這個字也在他心里想過無數回,甚至設計過無數回。
可他也沒有想到,剛剛才從流放生涯中解脫出來的沈世,怎么就敢在皇帝面前說出這個字,這個曾經為嚴儒引來殺身之禍的字!
一時間,整個書房的氣氛都沉悶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商如意終于緩過一口氣,再抬頭看向宇文淵的時候也平靜了許多,她沉聲道:“爹,那我舅父他——”
宇文淵道:“你舅父這一次是說錯了話,罪犯欺君,雖然今天我們幾個老臣聯(lián)名保下了他,但也只是暫時的。陛下將他打入大牢,顯然沒打算就這么寬恕。”
“……”
“若陛下執(zhí)意要殺,我們也都沒有辦法?!?
商如意遲疑著道:“能請朝中的大臣們,再去為舅父求情嗎?”
宇文淵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而身邊的宇文曄已經沉聲道:“這,怕是會適得其反?!?
“?。俊?
商如意詫異的轉頭看向他:“為什么?”
宇文曄臉色沉凝,道:“若沈伯父說的是其他的話,朝中的大臣們都可以去求情。但沈伯父說的這個字——恐怕大臣們越求情,陛下的怒意就會更甚?!?
“……”
商如意一怔,再一想,也立刻回過神來。
的確。
沈世在皇帝的面前說的是個“遜”字,若其他的大臣們都去為他求情,難免會引起皇帝的猜忌,若讓他覺得朝臣們結黨營私,企圖謀逆——也許法不責眾,但出頭的那個人,是一定會被殺雞儆猴,以儆效尤的。
而這個人,就只可能是沈世!
想到這里,商如意更是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將這想法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這時,宇文淵道:“為今之計,只能想個辦法,平息陛下的怒氣才行。但,我們這些朝臣不能多說話,唯一能說話讓陛下聽得進去的,就只有——”
商如意下意識的道:“太后?”
宇文淵搖了搖頭:“今天進宮后我才知道,太后昨天就已經去大巖寺齋戒了。”
商如意一聽,心中又是一沉,連坐在她身邊的宇文曄眉頭也蹙了一下——難怪,新月公主今天會假借太后的名義傳召他們進宮了。
新月公主……
這么一來,能在皇帝耳邊說得上話的,也就只有這位長公主了。
商如意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接下來,他們又在書房里商量了一會兒,可思來想去,也的確沒有更好的辦法。眼看著外面夕陽斜落,宇文淵道:“好了如意,這件事我們再想辦法,時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是。”
商如意起身對著他行了個禮,正要轉身出去的時候,又看了一眼宇文曄。
宇文淵道:“曄兒留下,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聽見他這么說,商如意也不好多話,只默默的轉身走出了書房。
而就在她剛出書房門口的時候,就聽見宇文曄沉沉道:“父親,大哥怎么還沒回來?”
“他?”
“今天兵部好像不是他當值?!?
“可能,他有自己的事吧。先不提你大哥,我問你,今天你進宮——”
后面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的也聽不見了,商如意一抬頭,就被夕陽的光照得睜不開眼,恍惚了一下,才慢慢的往前走去。
這一路上,她的心情越發(fā)沉悶了起來。
長公主……楚若胭,這次這件事,也許真的要去求她才行。
但是——
只一想到今天在宜春殿見到她時的態(tài)度,商如意就感到如芒在背,兩條腿里像是灌了鉛一般,越走越覺得腳步沉重,漸漸的連呼吸都沉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