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只是沒想到——”
后面的話,他像是說不出來,但商如意看了一眼他冷峻中難得露出一絲遲疑的眸子,似乎也體會到了他的心情。
她輕聲道:“你沒想到,他會回到爹的身邊吧?”
宇文曄沉默半晌,卻是默認了。
宇文愆若一直像過去那樣,云游在外,幾乎不回宇文家的話,那么他跟商如意見面的機會不多,也就不會有太尷尬的時候;可現(xiàn)在,既然他已經(jīng)回到了宇文家,而且是以立下大功,全權(quán)參與宇文家的事務(wù)這樣的姿態(tài),顯然,他應(yīng)該不會再像過去那樣云游四方,行蹤不定了。
他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從“出家”,或者說“出世”,變成“入世”了。
那么,他們之間就不是見不見面的問題,而是將來要長期相處。
這時,圖舍兒那邊看到兩人已經(jīng)起身,便送來了熱水毛巾和青鹽,服侍他們洗漱了一番,又去守著旁邊的篝火熬粥,周圍的人也都紛紛起身,開始做起了早飯,四周炊煙裊裊,空氣里迷漫著一股飯菜的香味,還有周圍人聲嘈雜,這一切,都是屬于這紅塵俗世的喧囂。
在這樣的喧囂里,商如意的頭腦更清醒了一些。
她又問道:“那,你兄長為什么會修佛呢?是從小就有佛緣嗎?”
宇文曄道:“算是吧?!?
“算是?”
商如意看著他:“怎么說?”
宇文曄想了想,道:“我印象里,是我小時候,大概四五歲的時候,突然生了一場重病,而且藥石罔效,差一點就死了。那個時候,父親和母親就帶著家里的人去了大巖寺為我祝禱,回來之后沒多久,我的病就好了?!?
“……”
“不過,病好之后,卻沒在家里見到兄長,一問才知道,他跟隨父親母親去大巖寺的時候,聽了里面的禪師講經(jīng),竟然聽進去了,不肯回來。”
“……”
“后來,父親雖然還是強行把他帶了回來,但他的心好像就留在了那里。”
“……”
“之后他就時常去寺廟里常住,聽那些和尚講經(jīng),自己也開始念經(jīng)修佛。漸漸的,他長大了,父親管不住他,而他也開始離家云游,這些年來,很少回來?!?
說到這里,宇文曄輕嘆了口氣,道:“其實,在這一次大興城的事情之前,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一生奉獻佛家,甚至會在將來找機會剃度出家。我怎么也沒想到——”
后面的話,他雖然沒說,但商如意也完全明白。
誰也沒想到,一個修佛修了那么多年,連家都不回的人,不僅突然入世,而且突然回家。
說起來,這的確是件很奇怪的事。
從宇文愆之前的行為,行跡來看,他是個淡薄一切,云游四海,天地為依的人,才會孑然一身,哪怕出生錦繡叢中也對名利全無看重;可這一次,他卻突然參與到盛國公的大業(yè)中,甚至——孤身一人,兵不血刃的拿下大興城,大開城門迎接宇文淵進城。
這,是蓋世奇功。
也更像是——他回到父親身邊,作為這些年來身為兒子卻并不盡孝,也未曾為家族進心的補償。
但這前后看來,就太矛盾了。
他為什么會突然有這樣的轉(zhuǎn)變呢?
想到這里,商如意抬頭看向宇文曄:“一個一直潛心修行的人,為什么會突然回來,你知道原因嗎?”
宇文曄的眼神又閃爍了一下。
不知為什么,商如意覺得,他閃爍的目光中,好像有幾分清明。
半晌,他道:“也許是他——開悟了吧?!?
“……?”
商如意的心咯噔了一聲。
開悟?
這就是之前,慧姨說過的話。
可是,開悟之后,為什么不是在佛法上更精深一些,反倒是開始入世,回到了家族?
這一切都讓她無法理解,可商如意也明白,她現(xiàn)在甚至連宇文愆的一面都沒見到,自然不可能去理解他的做法。
只是——
她看著宇文曄,問道:“那,穆先看到的人影,你認為,會是他嗎?”
“……!”
聽到這個問題,宇文曄的眼神突然一震。
那感覺,好像他的內(nèi)心也受到了無比的震撼一般。
商如意的心下意識的緊張了起來。
但下一刻,宇文曄卻又恢復(fù)了淡漠的神情,他低頭看了一眼商如意,再抬起頭來,看向前方已經(jīng)高高升起的太陽,那陽光照亮了他的臉,每一處輪廓都那么清晰,卻照不亮他深邃的眼中那隱藏至深的情緒。
半晌,他道:“也許是,也許不是吧?!?
“……”
商如意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也許是,也許不是。
當然只有這兩個可能。
只是,若不是,那一切都沒有問題。
若是——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