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病情泛濫,崇明帝派專人召云皎月時,一早就說明要寸陰是競。
先去了解京都觸惡情況,再進(jìn)宮匯報且商量治療方案。
恰好九皇子食用污染過的食物后,也被崇明帝送出宮,安置在惠民藥局。
馬車直奔藥局,聶韜等人則遠(yuǎn)遠(yuǎn)跟在后頭,抄了近巷回帝師府。
進(jìn)入城內(nèi)沒多久,此起彼伏的哭喊聲響起。
個個撕心裂肺,還有人發(fā)出短暫的咒罵。
“放開!放開!”
“這是我家的東西!不準(zhǔn)搶不準(zhǔn)搶!老爺你快出來看??!”
一道蒼老有力的嗓音落下,“你們這些乘人之危的強(qiáng)盜!要想拿我家的錢財,除非我……死!”
馬車路經(jīng)一家鋪面,在嘈雜聲音中,有對夫妻的聲音格外響亮。
霜商煙景坐在后頭的馬車內(nèi),聽見先是有拔刀聲響,再是有不敢大聲只能嗚咽的動靜。
忍不住掀開簾子去看。
只見昔日京都繁榮興旺的各家鋪面,都有遭遇瘋搶打砸的跡象。
坐在前頭馬車的云皎月心臟漏了一拍,沒忽略一閃而過鐵刀入血肉之軀拔出的震顫聲。
索性也不坐馬車了。
直接踩著矮凳下地,視線不知道該落往何處。
光天化日明搶的行徑太多,數(shù)不清奉命搜尋觸惡患者的官差,挨家挨戶踢門檢查。
有許多蒙面官差借機(jī)殺人越貨,搶奪錢財!
離她最近的鋪面,就有一個白發(fā)蒼蒼身著富貴的老婦人,跪在地上死死抱著身體還熱乎的死人。
而先前拉拽財物,抱了一堆金銀玉器在懷里的官差笑得小眼睛都瞇成豆縫,大搖大擺往下一家店鋪走去。
云皎月不忍多看,耳畔回響瞬間疊了幾重哭聲。
不遠(yuǎn)處,杜重之子杜蘅領(lǐng)著七八個隨從當(dāng)街問罪。
薛福兒跟在身邊。
杜蘅怫然不悅斥責(zé),“住手!”
“圣上只命你們搜尋觸惡患者,誰允許你們?yōu)E用職權(quán)搶劫殺人的?!”
官差們搶瘋了殺瘋了。
霍亂泛濫的這些日子以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有今天沒明天。
這種破病來勢洶洶,沒幾個時辰就能死得沒有人樣。
他們這些當(dāng)差的,既然奉命搜尋患者燒殺——
那就必須得多多搶奪財物!讓后人富貴!
就得在自己活著的時候,也當(dāng)幾天凌駕于多數(shù)人的人上人!
兇狠的眼神已經(jīng)不避身份顯貴的官員子女。
杜蘅頓時擋在未婚妻前頭,阻絕對方仗勢欺人兇狠的眼神。
官差見狀,面巾下嘴角扯出惡意笑容。
“呦,這不是戶部侍郎的獨(dú)子杜公子嗎?”
“外頭病氣重,您怎么還帶了薛小姐出門亂逛?”
挺了挺腰桿子,雙手抱刀環(huán)抱胸前。
陰陽怪氣警告,“別怪我們多嘴……您說您要是過了病氣,到時候不還得是我們這些濫用職權(quán)的,上門給您一家收拾后事嗎?”
薛福兒最看不慣這種趁亂發(fā)國難財,用有限權(quán)力貫徹?zé)o限霸道的弄權(quán)小人。
推開杜重怒斥,“放肆!”
白白的紗巾擋住半張臉,不用看表情都能聽得出難抑憤怒的情緒。
眼神微沉,指著官差的鼻子罵,“我薛家杜家就算染了病氣,也用不著你們這種奸佞小人上門收尸!”
“再不濟(jì),都城里還有一條景延江!”
“我薛福兒哪怕只剩一個銅板,也會帶了一并跳下江去,絕不便宜你們這群臟心爛肺的畜生!”
霍亂是大齊頭一次接觸到的新鮮傳染病。
所有人就跟無頭蒼蠅一樣,弄不清病因和傳播途徑,短期內(nèi)不經(jīng)摸索試驗,更搞不明白要怎么有效治療。
大家都拿從前遇上瘟疫的方法預(yù)防,比如佩戴面紗面巾隔絕飛沫感染。
但實際上,霍亂弧菌不會通過呼吸道的飛沫進(jìn)行傳染。
這種弧菌主要會在腸道讓人產(chǎn)生不適癥狀。
如果非要提及飛沫感染,那就是患者的飛沫沾到了另一個人的身體或者手上,湊巧后者又沒有注意衛(wèi)生,沒洗手就吃了被自己手上飛沫污染過的食物,這才可能導(dǎo)致傳染。
薛福兒似乎是沒罵爽利,大手一揮,“來人,把這些混賬都給我押到大理寺去!”
“我父親如今還在大理寺處理公務(wù),我倒要看看這些囂張到無法無天的宵小之輩,大理寺究竟治得了還是治不了!”
蒙面官差陰冷笑聲狡猾,“哎喲喲,我說薛小姐,我看仗勢欺人的不是我們,而是你吧?”
“且不說我們這些當(dāng)差的隸屬于拱衛(wèi)司,不受你們大理寺監(jiān)管,就說我們個個起早貪黑,連一日三餐都顧不上,為的不都是執(zhí)行陛下的命令嗎?”
捂著胸口,“我敢摸著良心說,我們恪盡職守,方才去過的每一家店鋪,絕對都是有身患觸惡之人的地方!”
官差將崇明帝的命令當(dāng)作免死金牌。
洋洋得意嘴皮子利索,“另外,您別看我們各個兜里揣著金銀財寶,其實那都是我們不畏自己生死,想拿好了再統(tǒng)一進(jìn)行銷毀的緣故!”
三兩語,徹底將自己從窮兇極惡的強(qiáng)盜洗白成崇明帝指哪打哪,甘愿在扎堆的觸惡人群中沖鋒陷陣的仁人志士。
薛福兒氣得不行,生平頭一次領(lǐng)悟了什么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她眼前的那些民眾,明明大半都是健全人!
有的體格健壯,有的面色紅潤,根本不像得了觸惡!
眉頭蹙了一下,目光極具威嚴(yán),“你確定你們剛剛打壓的都是觸惡患者?你有什么證據(jù)可以證明他們生了???!”
“真是無巧不成書,昨日有個死了的觸惡病人,恰巧在這條商道上買了好些首飾胭脂綢緞。”
官差沾沾自喜,隨口編造,“我們有合理的理由懷疑,這條街所有的店家包括伙計在內(nèi),都會染上觸惡。”
眼里閃著明顯的嘲諷意味。
譏笑奚落道,“薛小姐……您有什么證據(jù)可以證明他們沒患上觸惡?”
“難道就憑你那顆自詡正義,酷愛打抱不平的心嗎?”
“我能證明!”云皎月陡然快步走去。
她壓根沒戴面紗,薛福兒聞聲看過來后,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