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活著!
那必是公子也還活著!
若公子活著,那謝玉呢?
小七忙站起身,凍得半僵的身子卻撲通一下栽倒在地,栽進(jìn)了厚厚的雪里。
她抬頭望向江面,大聲叫他,“裴將軍!”
一張口,才發(fā)覺兩排牙齒不住地打顫,整個下頜都不怎么會動了。
“姑娘!”
便聽見劃水聲益發(fā)地急,裴孝廉不住地催促,“快!快!再快點兒!”
小舟疾疾駛來,還未靠邊,裴孝廉已當(dāng)先跳上了岸,連跑幾步奔上前來,一雙戰(zhàn)靴把雪地踩得咯吱作響。
那一身塵色的人疾行至跟前,小心攙她坐起身來,趕緊解了戰(zhàn)袍,將她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風(fēng)大雪寒,姑娘怎么在這里等?”
小七急忙問他,“公子,贏了嗎?”
風(fēng)把他散亂的發(fā)髻吹得東倒西歪,一臉的血點子和焦塵掩不住他眼里的光,“贏了!”
他高興得不見一絲疲憊,“我軍虛張聲勢,數(shù)次挑釁,楚人只以為我軍無船可乘,不能渡江,因而失去驚覺,放松戒備!我軍借北風(fēng)乘船而下,人都?xì)⒌礁傲?,還醉酒酣睡不醒呢!我燕國大軍一舉搗毀了楚國大營,乘勝追殺楚軍殘部,連夜殺到竹山,一舉奪下了竹山糧倉!”
哦,原來如此。
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
寓暗于明,以假亂真,隱藏蹤跡,混淆視聽,進(jìn)而把握時機,出奇制勝。
公子許瞻狡兔三窟,瞞天過海,終究贏了大澤。
裴孝廉又道,“我軍贏了,公子命我來接姑娘和魏夫人過江!”
小七忙問,“他呢?”
她沒有明說“他”是誰,但裴孝廉怎會不知她心中的憂慮,頓了片刻才回,“叫他跑了!但公子早晚要拿他!”
雖仍舊是山寒水冷,但因了心里一松,不由得悄然舒了一口氣,因而也不再覺得這刺骨的冷是不堪忍受的了。
她想,謝玉有一身的好武藝,這一戰(zhàn)雖敗,但早晚東山再起,也必能卷土重來。
他們都活著,幸甚至哉,至矣盡矣。
天光一寸寸地亮起,雪卻并不見停,裴孝廉恐她凍出病來,安頓她先入船篷,又差劃船的將士去大營接魏夫人來。
小船不大,內(nèi)里鋪了不少稻草,聊以阻擋寒風(fēng)。
等了好一會兒,才見魏夫人與方才的將士一前一后地冒雪前來。
即便是在這光景,魏夫人仍舊是一身的華冠麗服鋪張揚厲,她出營前分明是好生打扮了一番的,你瞧她瓔珞玉佩與翡翠明珠戴得上下都是,從前婆子們干的活計,如今全都落在了那可憐的將士身上。
單是衣篋,便有兩個。
那將士雖被壓得直不起腰來,竟還給她帶來了一張棉被,小七也因了這張棉被才慢慢暖和了過來。
沈淑人顫顫悠悠地上了船,還要擰著秀眉斥上一句,“公子打了勝仗,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就用這么個小破船來接?”
裴孝廉冷笑一聲,“是是是,最好公子親自乘樓船來接。”
(樓船是水軍作戰(zhàn)的主要船種,船體龐大,高十余丈。一般在船上建樓三重,“列女墻、戰(zhàn)格、樹幡幟,開駕窗矛穴,置拋車、壘石、鐵斗,狀如城壘?!币粚釉粡],二層曰飛廬,三層曰雀室”,也有達(dá)到五至十層的,如孫權(quán)派將軍董襲“督五樓船住濡須口”,即五層樓船)
沈淑人白了他一眼,冷嗤了一聲才要訓(xùn)斥上幾句,卻被嗆了一嘴的風(fēng)雪,嗆得她連連咳了起來。
她大抵知道在裴孝廉面前是討不到什么便宜的,何況十七年正旦因了“娥皇女英”的緣故被公子從青瓦樓臥房趕出去守夜,端端地被裴孝廉撞了個正著,得了個沒臉,當(dāng)時可是要死要活的,因而索性再不去理會。
扭頭看見小七已坐在了船篷里,一屁股便歪坐下來,險些把她擠倒,“早叫你回營,你偏生不回,瞧你凍成了什么鬼樣子!”
還要冷嘲熱諷上一句,“別以為你搞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來,就能叫公子心疼。你當(dāng)公子是我哥哥呢,事事記掛著你!公子軍務(wù)繁忙,可能瞧得見?真是多余了!”
小七不理會沈淑人,沈淑人覺得無聊,又問起了船頭的裴孝廉來,“我問你,夜里大軍怎么過的江?哪里來的船?”
船頭的人笑了一聲,“公子運籌設(shè)謀,自有神機妙算,魏夫人這樣的人,是不會懂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