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這才恍然發(fā)覺玉環(huán)早已被她攥得發(fā)了潮。
怔怔然又不知過去多久,燕國的朝臣才陸陸續(xù)續(xù)往階下走來。
路過的百官并不知車?yán)镉腥?,一路三三兩兩地竊竊私議。
有人說,“燕國內(nèi)亂的事瞞不住,魏使知道,很快楚國、齊國、宋國、北羌也會知道?!?
有人搖頭嘆息,“如今大王病重,只怕薊城的禍亂才將將開始。”
還有人說,“公子牧不知深淺,一介庶子,竟敢與大公子相爭。十四年春的宮變死了多少人,整個(gè)薊城盡是累累尸骨。前車之鑒,不該這么快便忘了?!?
又有人說,“但如今蠢蠢欲動(dòng)的,又豈止公子牧一人?!?
有人提醒,“大人慎呀?!?
這一波人走過去了,又有人路過馬車低語,“公子牧沒能出城,又遭了滅門之禍,所有家眷皆被誅盡殺絕......”
有人又道,“大公子雷霆手段,殺伐果決,不知是幸事還是歹事。”
另有人說,“休管是福是禍,但要統(tǒng)一北地,非大公子不可。”
這一波人過去,又有人走來,“大公子殘暴好戰(zhàn),他日若登大位,必窮兵黷武。到時(shí),定是燕國不幸,亦是萬民不幸。”
又有一人附耳低聲,“若要治亂興亡,國富民安,非良原君不可?!?
這是小七第二次聽到“良原君”這三個(gè)字。
悄然往外看去,見一人氣度不凡,卻已昂首從車前走過,小七并不曾看清楚那人的模樣。
只是聽見一聲溫和沉穩(wěn)的話,“這樣的話,切記不可再說?!?
眾人搖頭嘆氣不止,經(jīng)過了王青蓋車便也漸漸再聽不見了。
小七挑起帷簾向殿前望去,許瞻與陸九卿正沿著殿階走來。一身冕服玄赤并重,在這百丈之高的殿臺上,龍章鳳資,蕭蕭肅肅,尊貴得不可喻。
誰能想到這樣的大公子,夜半才殺人無數(shù)。
見那人眼光移來,小七忙回過神,端坐車中開始煮起了茶。
裴孝廉不知什么時(shí)候已經(jīng)回來,陸九卿也在車外告了辭,許瞻一人登上了王青蓋車。
見她低眉順眼垂著頭,他笑了一聲,“見過魏使了?”
“見過了?!?
“說過話了?”
小七心中一跳,旋即搖頭,“奴不曾說話?!?
“那哭什么?”
小七倉促垂頭,方才她定是哭紅了眼睛,一眼便被他瞧了出來。
她低聲道,“奴只是想家了?!?
那人應(yīng)是信了,并不再追問下去,端坐正中,問起了別的,“方才聽見百官議論了?”
“聽見幾句?!?
“說的什么?”
小七沒想到他會問起百官的議論來,心里知道百官的話大多不好,甚至還有人要取而代之,許瞻聽了必然不悅,那便必要朝她撒氣。
她雙手奉茶,凝思片刻,字斟句酌道,“公子有氣魄,也說公子良善,是燕國之福?!?
他低笑一聲,接過茶來啜了一口,奇道,“良善?”
小七便知他心里是不信的,因?yàn)樗蟮忠仓雷约旱拇_并非良善之人。
小七垂眸,細(xì)聲答道,“是?!?
馬車在宮中大道穩(wěn)穩(wěn)地走著,赤金鈴鐺音聲如鐘,車外寂然不聞人聲,小七只聽得見自己緊迫不安的心跳。
那人手中捏著茶盞,“你什么時(shí)候能對我說實(shí)話,什么時(shí)候才算是我的人?!?
他沉聲道,“如今不是?!?
他只是簡單平和地說著話,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情緒。
說不出他是歡喜還是慍怒。
他什么情緒都沒有。
小七便問,“公子要奴來,是聽大人們的議論?”
那人飲著茶,“是,也不是?!?
小七原本以為是他好心,許她來見沈宴初一面,沒想到依舊是另有深意。